【表演藝術文獻庫和保育①】中英劇團 山洞改裝建200呎文獻庫 演員寫綵排日誌最珍貴|2024

撰文、攝影:何兆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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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瞬息萬變的香港,回憶是最奢侈資產,偏偏最不足資源去保留。

「表現藝術」是每個地方發展的文化憑據,職業藝團建立文獻庫,紀錄每個節目的細節,寶貴的資料、戲服、道具以至創作背景及意義一一記下,在國際間早已成了標準及共識。但香港,目前只有中英劇團及香港管弦樂團少數藝團開展了這工作,為甚麼?也許更要問的是,為何要做文獻庫?它有何重要?

1979年,在香港大學哲學系任教的英國人戴歌連博士(Dr Colin Davies),向英國文化協會藝術主任狄必達(Peter Day)提出在香港設立專業教育劇團的構想。8月1日,中英劇團成立,是香港第二個全職劇團。由1979年至今,已有45年。中英的劇團會址在半山波老道一幢古舊建築裡。它建於1904年,有過百年歷史,被鑑定為一級歷史建築,難免有點殘舊。

熟悉視覺藝術的人,也許都聽過位於上環的亞洲藝術文獻庫(Asian Art Archive),它是民間組織,成立於2000年,紀錄並保存亞洲的藝術活動及檔案。國際藝術界成立檔案庫歷史久遠,但香港的表演藝術界這方面一直空白,直至2018年,第一個建立文獻庫的,是中英劇團。

100萬資助成立200呎文獻庫

「2018年,我們成立了文獻庫。」中英劇團節目及傳訊主管李淑君說。文獻庫英文是Archive,原意是檔案(或檔案室)。在世界各地的職業劇團,都有自己的文獻庫,文獻庫將劇團成立至今的歷史,每個演出、活動、講座和寶貴的劇本,好好保存,更會建立一套系統,讓研究的學者及公眾查閱。職業劇團成立文獻庫在世界各地已成了標準配備,英美的如是,在中國大陸也一樣,但在香港,中英是走在最前面的第一團,至今仍然沒有第二個劇團跟進。

「當時我們有一位同事,因為學術背景,對外國檔案文獻保存是有研究,她把這概念帶到劇團,並提議成立文獻庫。我們希望文獻庫能在硬件上開始,保存有紀念的物品,同時紀錄這件物品它背後的故事和它的意義。為甚麼劇團會在1979年做了這件事?它的影響是甚麼?」翻看中英劇團的歷史,1985年演出的《我係香港人》,就是因為1984年中英簽署中英聯合聲明,確定了香港將在1997年回歸,劇目除了是表演,也紀錄了香港的部份歷史。

英美的劇團成立了文獻庫,整理好資料後,也會建立一個系統,公開讓公眾查閱。海外不少劇團,更會在劇社開放一個區域,讓公眾可親臨查閱。

2018年,中英先跟民政事務局申請了「具競逐元素的資助試驗計劃」,「九大團」(受政府資助九個藝術團體)可以因應各自的需要,去申請資助。獲批的資助約一百萬,中英用作改裝劇團地牢一個僅200呎的房間,以作儲存檔案,再將保留下來的資料數碼化。

開展了項目,中英還聘請了兩個全職員工,都有文獻相關專業背景的二人便開展工作。

行政總監黃懿雯記得,她曾到訪英國一個舞團,看到他們的文獻庫裡收藏了一些頭髮,「在我的認知裡面,文獻庫只是一個圖書館,頭髮對一般人沒意義,但這舞團當年他們有一個早期演出,需要舞蹈員剪短頭髮,當時他們有一個前衛的藝術取向!」這令她馬上了解,除了保留,文獻庫還要書寫其背後的意義。

問她在整理中英的藏品之時,有沒有看到類似的物品,她說:「中英在1986年演出《神奇世界》時留下一本綵排日誌,由當年的演員寫下每次排練的情形和感受,當年他們一直做一種練習,直到做了幾天才發現練習不一樣,都會把感受寫下,我沒有想像過有這種日誌!今天的劇團也有日誌,但只記錄了當天大家做了甚麼。我覺得那本日誌是最珍貴的。」日誌寫工作,也寫生活日常,連當天大家合買了六合彩也會記載在內。今天的人看舊資料,也可以看到早年的演員,是怎樣給自己訓練。今天的人看舊資料,也可以看到早年的演員,是怎樣給自己訓練。

因為劇團早期的歷史已是40多年前,其實即使當年的劇本、文件有保留下來,今天的人看着這些資料,也感到人名、內容相當陌生,讀得一知半解。中英幾年前跟馬會申請了「社區口述歷史計劃」資助,開展了口述歷史的計劃,兩名文獻庫同事找來早年劇團的前輩做口述歷史,也同時整理幾十年來堆積如山,從沒分類,胡亂擺放的物件。畢竟地方有限,只有太少的舊物可以留下來,他們建立篩選的程序,看甚麼要留甚麼要走。中英眾人也到訪了歐美一些著名劇團,包括英國著名的國家劇院(National Theatre)和台灣雲門舞集,了解有經驗的他們的想法和做法,聽取他們的意見。

「我們在18個月裡,完成了大部份的資料整理。第二階段開始我們陸續把資料整理作為一個資料庫,希望可以對外開放給公眾去查閱。」

在香港生活,必然遇到土地問題。劇團的波老道地址原為英軍醫院,是一級歷史建築,法例所限,間隔不能改建。而且建築物有一半是幼稚園,劇團的地方不大,「要建文獻庫,究竟哪裡適合?我們在地牢有個房間,原本用來擺放道具,我們決定把它改裝。但因為這個地址,無論是建築物或地理位置都非常潮濕,尤其地牢,它原本是由一個山洞改建,磚牆經常滲水。」

本來文獻庫的功能就是要保留歷史,但這個地牢小房間的先天條件並不友善。由建築物地面走到地牢,即使採訪當天放晴,途中也聽到建築物旁流水淙淙,沿路兩旁長滿青苔,走到地庫,小房間相當狹窄,而且相當翳悶。

「我們已做了溫度和濕度控制,儘量保持在17度、濕度50%,平常不使用燈都關上,減少任何傷害。」中英文獻主任麥家蕾表示,文獻庫氣溫、濕度自然有嚴格標準,連使用的文件夾、萬字夾等也有特別要求,「紙盒要用無酸的,才不會變黃。一般A4紙保留20年,接觸到空氣的邊緣已開始發黃了。一般的萬字夾,放久了一定會生鏽,它會滲蝕紙張。另外還有菲林,因為它本身帶酸性,放久了會變彎,已經不能再曬成照片。」文獻庫雖然狹小,但能做的儘量做,它離地20厘米,防止水浸,另外也加了防火門。

雖然如此,去年9月一場百年大雨,水也湧到文獻庫裡,水高近膝。部份珍藏的舊物,例如海報、照片都浸透了,後來風乾了,上面的水漬仍然清晰可見。

視聽作品的保存也不容易,例如中英翻開幾十年來的收藏,發現當中有早已被淘汰了的U-Matic制式錄影帶,「這些錄影帶,你要找機器播放已不容易,而且它們的狀態一般不是太好,可能早已長期受潮,要儘快處理。」

歐美一些劇團,會把文獻庫建在劇團地面,開放讓公眾參觀及查閱。香港的土地問題目前沒法解決,而除了實體的文獻庫,中英做文獻,還同時整理及數碼化以往的歷史,創建一個網上資料庫。( http://archive.chungying.com/ )

文獻庫第一個資料庫已完成,在系統上要搜尋人名及劇目,例如要搜尋古天農歷年作品,都可馬上找到相關資料。文獻庫將在月底推出2.0版本,功能及資料更完備,「它不只是一個目錄,而是還會添加每個劇目的小小背景資料,補充製作上的一些意義。」

為甚麼文獻庫重要?「鑑古知今。我們的東西來自歷史,我們從未理解過去,就會遇到更多的障礙。」

除了紀錄,文獻庫還有甚麼意義?「2002年,我們演過一個戲叫《花樣獠牙》,今年10月將會重演,作品原作是百老匯的搖滾音樂劇Little Shop of Horrors,當年由陳鈞潤先生翻譯及改編,新版是修訂版。陳鈞潤(Rupert)於2019年去世,那我們怎樣補充、修訂?那就需要查閱文獻庫的資料,以及摸索當年改編的一些脈絡和藝術上的取向。即將上演的《關於面對藝術生涯危機的我無意間成為拯救45周年演出勇者的那件事》,其實是劇團45周年特備節目,劇中滲入大量劇團45年來的歷史,文獻庫整理了資料,自然也有幫助。

2018年開啟的文獻庫計劃,申請到約一百萬,幾年下來,錢都花光了,但文獻庫不能停下。目前繼續運作,就得靠劇團平常的儲備,以及配對資助計劃,即民間每對劇團捐出一元,他們會再得到政府資助一元。

黃懿雯曾遇過一些學者,想研究一些專題,想問中英要陳年劇目的海報,但當時還沒有整理過珍藏和檔案的中英,根本不能提供協助,「整個戲劇界基本上都已經實行職業化40多年了,如果能有多一些劇團,能夠提早起步,也起碼有了這個意識。」

她期望,政府能伸出援手,讓公眾更認識到表演業界的運作及文化脈絡。其實,她期望香港能建立一個表演藝術界的文獻庫,而不是每個劇團獨立的各造一個,也許更加實際。

她知道,跟政府申請資助,都會看KPI,「但其實不能夠用這些KPI去衡量文獻庫的功能。我們就很需要傳媒或者公眾人士,學者或業界覺得這件事為甚麼這麼重要,值得投資,否則的話,它比舞台劇更加燒錢。」有沒有怎樣才是一個實際的KPI,可以去衡量它?「數字上,它是不能反映的,反而是在質素上面,究竟它做了甚麼,可能長遠對事情發展有幫助,那是你不能夠想像得到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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